济世斋

在清朝初期，江苏盐城曾经涌现出二位非常杰出的文化名人，一位是明朝遗民、著名书法家宋曹，另一位是清朝官员、清廷文学侍臣孙一致，他们的政治立场相左，年龄又相差较大，但他们的友谊却极为深厚，经常书信往来，赠诗唱和，最终还结为姻亲，这在当今来说是难以想象和理解的。

康熙重臣陈廷敬在《孙止澜学士寿序》一文中写道：“以吾所知及与游，江淮间贤人君子，若报道德而隐居不出以仕者，于盐城则宋射陵先生，若出而仕矣犹隐居，然则吾友孙止澜先生。盖吾之知射陵，以与吾止澜游也。易曰同声相应，同气相求，又曰同心之言，其臭如兰，射陵高节伟行，宜其著闻于天下，而吾必待止澜，而后知之者。盖非止澜之与游，无以知射陵之深，而两人者非相与游之深，而吾亦无以知其言之可信也，若是则同心之言乌可少乎哉。---射陵以耆旧之遗，委形抗志，荷衣草履，自放於山陵川泽之间，而止澜当少壮时，掇巍科，践华涂，翱翔承明著作之庭，及其倦而暂休也！虽然止澜年未命爵，盖屡进而屡退焉。今又十年，所萧然环堵糒饭藜羹，不异后门寒素而道进，德修诗书，弦诵咏歌，先王之遗风，将乐而终身焉。回视十年以来，人世之升沉，显晦得失，利害顺逆之故，或朝而华荣暮而戮辱者，亦复何限。而止澜神明淡定，历寒暑晦冥而不渝也，此其与隐居之君子何以殊焉。”

作为孙一致与宋曹两人共同的好友陈廷敬，高度概括了他们有着相同的爱好与人格魅力，充分证明了他们之间非同一般的友谊。宋曹在《世耕堂诗集》序言中写道：“予与孙学士箨庵自龆龀纳交，四五十年如一日。”仅仅二十字便将宋与孙两人的亲密关系表露无遗。身为同乡的宋曹与孙一致两人相识于七、八岁的少年时期，宋比孙年长十岁，然而两人却超越年龄限制，并在后来人生漫长的时间里互相帮助，互相扶持，从而成为一生交好的挚友，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。我读过宋曹的论友之道，一语中的，十分精辟。他说：“人之所贵为知己者，要在生平之所，接道义之所，亲人品学问之所，裨益与夫出，处患难之际，彼此同心，贵贱不易，始终无愧之，为知己耳。”

在孙一致的《世耕堂诗集》中，可见到孙一致写给宋曹的诗就有十多首，如《白门寄怀宋射陵》、《舟中除夕》、《赠新河隐者》、《赠射陵》等，从中寄托他对宋曹的思念与关切之情。

1650年，孙一致孤身前往南京一带游学，在这期间，孙一致作《白门寄怀宋射陵》一诗。1652年，孙一致与宋曹同时获邀前往俣园为高静止祝寿，并作《九月六日为高君静止寿》、《俣园观菊》、《俣园石假山成索句二首》、《俣园宴集观菊》、《题俣园牡丹名醉杨妃》多首诗歌。1660年，孙一致受到顺治帝赏识，享受到瀛台赐宴的荣宠，官运亨通。为官期间，他先后作《都门寄怀宋处士射陵》、《寄答宋射陵见怀之作》来表达对故乡挚友的深切思念之情。

1670年，孙一致、宋曹、薛鼎臣等多位友人相约买舟一条，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直下，途经扬州到达严沆位于杭州的皋园。他们一行人在杭州停留长达数月。在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当天，众人齐聚灵隐飞来峰下，打算重阳登高，但因天气原因最终作罢。其后再次遭遇恶劣天气未能登山。经过二十天后，即九月二十九日才达成众人心愿，登高得以成功。

诸匡鼎(1637-1711年，字虎男)在《说诗堂集》文抄《登高序》中记载了当时盛况:

“因于二十九日复集一十八人，再展重阳来登孤屿，欲仿修稷之事，诸子各成一文，箨庵制曲、竹速作序、荩思作记、祖望作书、武令作赋、丹麓作词、冰修作引、大宗作说、虞山纪事、西樵题辞、射陵拟骚、數文拟七、立雪拟问、人远拟辞、稚黄制操、蝶蘑谱琴、把师乐府、孺怀跋后。诗以同体，题则分韵。千言立就，齐称梦笔之才，七步告成。”

孙一致与宋曹在这次游历中，认识了多位杭州名人。孙一致创作了《蜀冈闲眺》、《金山》、《西湖怀古》、《依韵奉和射陵吴门见怀二首时河决吾邑大水》等多首诗歌来记录这次旅游经历。1672年是宋曹母亲夏氏九十三岁大寿，孙一致作《奉祝宋母夏太君九十有三》表示祝贺，并随后作《赠射陵》一诗寄予好友。1674年，孙一致作《答射陵客途见怀之作兼忆筠长客厚丘次原韵》。

1682年以后，孙一致身患风湿重病，终日卧床不起，与好友联系逐渐变少。1688年仲春，宋曹为孙一致《世耕堂诗集》作序。

其实宋曹与孙一致二人交友之深并不局限于诗文唱和方面，在宋曹所作的《世耕堂诗集》序言末尾落款为:康熙己巳岁仲春月望日眷姻家同学弟宋曹顿首题。从“眷姻”二字我们可以看出宋、孙二人是儿女亲家的关系。根据陈廷敬撰写的《封朝议大夫内弘文院侍读孙公及配颜恭人墓志铭》一文记载：孙一致先后娶徐氏、康氏、葛氏、蔡氏四任妻子，生子三人，即汝砺、汝霖、汝梅，汝砺配沈氏，汝霖配薛鼎臣四女儿，汝梅配薛?二女儿；生女四人，其中康氏生女适王，蔡氏生女分别适宝应的乔莱之子乔偕夫、盐城的成英山。而根据竹渡堂《古盐宋氏宗谱》资料显示:宋曹生有恭贻、凯贻、坤贻、桓贻四子，除宋桓贻娶了明崇祯帝的表兄刘文炤之女外，其他三子的婚配情况在宗谱中并没有详细记载，但不难得出孙一致应该是将自己的女儿嫁与宋曹三子中的一个，不过还有待进一步查证。

孙一致不仅与与宋曹交好，对于宋曾之子，他亦百般疼爱，照顾有加。宋曹长子宋恭贻(1644-1726年),字稗恭，一字芸父，号滋庵。他自幼聪慧、异于常人，因师从王之桢学习，诗歌、书法方面都极其擅长。1677 年，孙一致带着宋恭贻前往江南各地郊游，写下了《江行联句二十韵 箨庵与樨恭依次对诗》、《大洲夜泊 同宋樨恭限灯字》、《丹阳道中 和宋樨恭原韵》等多首诗歌。1691年，孙一致病中听闻宋樨恭即将前往京城出任礼部翰林一职，随即写下《送宋樨恭重入都门》一诗。宋曹次子凯贻，字元友，亦授业于王之桢，但其为人淡泊，不重功名。对此，孙一致以长辈的身份写下 《宋元友不应乡试》一诗，对宋元友加以劝解。宋曹四子桓贻，字南禺，生性友善孝顺。1685 年，其不幸英年早逝，孙一致在病中写下《吊宋四秀才南禺》三首诗。诗中作者言词凄苦，痛彻心扉，悲哀伤痛之情溢于言表，如同自己丧子一般，令人动容。

然而，在宋曹已经散佚的《会秋堂诗集》中也能找到几首宋曹写给孙一致的诗，如《和孙惟一舟中除夕》、《赠孙学士还朝》、《春尽感怀 寄孙惟一学士》、《屡讯孙惟一学士 赋此答之》、《梦中怀惟一》，其中宋曹仅存的小楷书法作品就是他的自写诗《和孙惟一舟中除夕》，从这些诗中不难看出宋曹对孙一致的深情厚谊，今人读后应该以他们为榜样，学习他们的交友之道与高尚情操。此外，孙一致与宋曹在诗书方面均有较高的造诣，书学二王，诗宗杜甫，但他们的诗书风格各有千秋，从而给盐城人民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，值得我们认真学习与传承。